不過一個小時， 車子就抵達了池意爺爺家院子門口。

彼時八點不到， 院門虛掩， 院墻前的草叢結著一層薄霜，冬日的暖陽照耀下，薄霜反射著一層晶瑩的光。池東鳴停好車， 和老婆一起各拎著好幾盒補品推門走進去。

池意幫池媽拎起一些補品，安安靜靜地跟在爸爸媽媽身後進門。

進了院子， 廳堂的大門敞開著， 池意的爺爺奶奶和小叔一家人正坐在廳堂裏吃早飯。

“來了啊？”一桌子人和進門的三人打招呼。

“吃過早飯了吧？”池意的奶奶陳荷隨口問了句， “沒準備你們的早飯。”

“吃過了，”池東鳴笑笑， 接過老婆手裏的禮品一起放到旁邊的矮幾上，坐下來一家人寒暄。

池意坐在媽媽旁邊，全程也沒說什麽話，就安安靜靜聽大人聊天。

陳荷瞥了一眼角落裏沈默寡言的大孫女， 心裏越發不喜，小小年紀就跟個木頭人似的，還是她小孫子活潑可愛。

池意的叔叔嬸嬸在A市有固定的工作，育有一子一女。兒子名叫池凱， 才兩歲不到。女兒名叫池玉， 剛剛讀一年級。

池玉見到最喜歡的堂姐來了，也不用媽媽時不時催了， 立時加快了吃飯的速度。

三兩口吃完飯，池玉下了長凳一蹦一跳地跑向堂姐。

池意雖然不喜歡來爺爺奶奶家， 對叔叔家的弟弟妹妹還是很喜歡的，此時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堂妹一臉笑瞇瞇地來和她套近乎，池玉只覺得心裏軟軟的，講話聲音都柔和了不少。

兩個人聊得那叫一個其樂融融。

這下正在飯桌上被媽媽投餵的池凱不幹了，他掙紮著要下地，怎麽也不肯再張嘴吃飯。

池意的嬸嬸無法，只得抱著他讓他下地，在後面小心托著他胳膊。

“姐姐，你晚上要在奶奶家裏睡嗎？和我睡一個房間好不好？”依偎進池意懷裏的小池玉仰起頭，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堂姐。

“嗯，”池意想著要怎麽回答，“姐姐晚上應該不住這，沒事兒，我們下次還有的是機會見面嘛。”

正說著呢，小池凱直不楞登地往前沖，池意的嬸嬸在後面拉都拉不住。

兩歲的小屁孩一下子沖到了池意面前，擠開自己的親姐姐，朝池意張開小胖手：“要抱抱。”

小家夥臉圓嘟嘟紅潤潤的，眼睛像兩顆通透的黑葡萄一般，黑黝黝地發著光。

池意的心立時像要化開一般。

池意的嬸嬸在一旁笑說：“兩個小家夥對他們姐姐倒是親近。”

池媽也笑了：“姐弟間多親近，這是好事。”

池意小心翼翼地把小胖墩抱起，放在膝上，笑盈盈地逗他玩。

小池凱此刻倒是不怎麽說話了，只是新奇地看著抱他的人，兩只小胖手上下搗鼓，或是玩玩池意棉服帽子上的羽毛，或是揪揪衣服前面的扣子。

池意的嬸嬸趁機去飯桌上端兒子還沒吃完的羹。

小池凱繼續東摸摸西摸摸，忽然間看到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，頓時興奮地去扯。

池意冷不防間被堂弟扯到了耳朵上的耳釘，雙手抱著堂弟空不出手，只好頭往後仰企圖躲閃。

小池凱見亮晶晶的東西離自己遠了，頓時急了，一個猛撲上去抓住，用力地往回扯。

“啊，”耳朵上的劇痛傳來，池意下意識松了一只手，企圖抓住使耳朵遭受劇痛的罪魁禍首。

小池凱見亮晶晶的東西使勁一扯都扯不下來，有些不高興，腳一蹬頭就往後仰去。

小池凱雖然才兩歲，卻是十足一個小胖墩，此刻他使勁一蹬，池意又只一只手抱著，立刻就脫了手，眼看著小家夥就要往地上倒去。

一旁的池媽聽到女兒的叫聲回過頭時，看到的就是小侄子腦袋快要磕到地上的場景，她此刻要趕去接住也已經來不及。

池意眼睜睜看著小家夥就要觸地，來不及思考，使盡全身力氣拽住小家夥的衣服拼命往上拉，好險將他拉了回來。

小家夥眼神呆呆的，顯然也知道自己剛才差點就摔下去，眼睛一眨，哇的一聲就哭出來。

這些只短短發生在一瞬之間，大人們都看過來，停止了談話。

待看到小池凱被撈回來之後，池意的嬸嬸還沒說什麽，池意的奶奶騰地一下就站起來，幾個大步往池意那走。

“起開，”陳荷抱起孫子，一把推開孫女，推的池意一個後仰。

見孫子已經哭得上起不接下氣，陳荷心疼不已：“寶寶不哭啊，乖，不哭，奶奶的乖孫兒喲。”

池媽在一旁擺著笑臉：“還好接住了，意意你也太不小心了。”

池意此刻被扯的那只耳朵紅紅的，臉也有些紅。

哄了一陣寶貝金孫，陳荷目光轉向大孫女，一頓數落劈裏啪啦就砸在池意頭上：“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連個孩子都抱不好？你說你活在世上有什麽用？吃了十幾年的飯都進了狗肚子裏去了？那書也是白念了balabala……”

不遠處池意的嬸嬸趕緊過來打圓場：“媽，你別說了，也不是多大事兒。”

“這還不大？”陳荷不依不饒：“這可是我們池家唯一一個金孫，要是出了事兒，我饒不了她！”

池意臉色發白，緊緊抿著唇。

池媽不忍心女兒被人這樣混罵，忍不住開口：“媽，小意剛才不是故意的，是小凱去扯她的耳釘。”

池意的叔叔也打圓場：“這都怪小凱太調皮搗蛋了，不怪意意。”

“小孩子扯一下能有多痛？哦，她扯一下你就心疼的不行，我孫子磕地上就不要緊了是吧？”陳荷眼一瞪，轉移戰火：“一個女娃子你當個寶貝似的，這麽多年也沒見你再下出個好蛋。”

池意擡起頭，張了張口，什麽也沒說。

“媽！”池東鳴猛地站起來，臉色難看：“我們今天才回來拜年，你少說兩句。”

陳荷還待再說，坐在長凳子上的池老爺子發話了：“行了，都別說了。”

一場鬧劇這才平息。

之後談話漸漸恢覆了正常。

池意頭始終低著，也沒再擡起來。

李韻心裏嘆息一聲，坐回女兒身旁，輕撫女兒後背。

攤上這樣一個潑婦般無理取鬧的婆婆，要是只針對她一個人也就罷了，偏偏每次女兒也跟著受累。這些年女兒受到的冷眼委屈難道還少了？若是可以，她也不想回來。

池意使勁睜著大眼，爭取不讓眼淚掉下來。在感受到媽媽的撫摸後，她的情緒差點就控制不住。

至少，媽媽還是站在她這邊的，所以，她也不是一無是處吧？可是，她的確差點讓小堂弟摔跤啊。

“姐姐？”小池玉似乎感覺到了姐姐的情緒不對，小胖手抱住池意的手，探過頭小心看著她。

看到堂妹小小的臉上擔憂的神情，池意扯了下嘴角，露出笑容：“姐姐沒事兒。”

是啊，的確沒多大事兒，不就是又被奶奶罵了一頓嗎，從前挨的罵還少了？

沒什麽大不了的，池意告訴自己。她深呼吸幾口氣，將眼底的淚意又憋了回去，沒事兒人一樣被堂妹拉著去隔壁房間看電視。

當天傍晚趕早吃了晚飯，一家三口準備回池意外婆那。辭行的時候池意的叔叔嬸嬸極力挽留，池東鳴以行李沒帶全推辭了。

“行了行了，老大不想留在家裏過夜就算了，你們就別勸了，”池意的奶奶眼皮一撩，從圍裙兜裏摸出個皺巴巴的紅包，遞向池意：“這是爺爺奶奶給你的紅包，收下吧。”

池意上前一步，收下紅包，說了句：“謝謝爺爺奶奶”後就閉了嘴。

“你這臉色擺給誰看呢？”陳荷又開始看孫女不順眼：“今天一天也沒見你有個好臉色，是覺得奶奶罵錯了心裏怨懟？奶奶有說錯嗎？你抱個弟弟都能讓他摔了，你說說你能幹什麽？”

“行了，媽，”池東鳴眉頭微皺：“再不出發天色就晚了，我們先走了。”

“唉唉唉？”見大兒子一家人很快就出了門，陳荷心裏又泛起不滿了：“瞧瞧，走這麽快就是不想在家裏呆啊，老二你們每年都回家過年，就老大一家喜歡往他外婆那頭跑，我看，就是李韻那狐媚子攛掇的。”

這話委實說得不像樣，池老爺子眼皮擡也沒擡，池東海和老婆站在一邊，幹笑幾聲，沒接茬。

冬天天色暗得早，等三人回到池意外婆家的時候，才七點不到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，夜幕中只有寥落幾顆星微微閃爍。

三人推開門走進去，室內白熾燈散發著耀眼的光，大家正分成好幾桌打牌。

池意的爸爸媽媽一進門就被拉去大桌上打牌。

小圓桌上的李嘉遠劉陽也喊池意：“快來鬥地主，就差你了，嘉星根本不會玩。”

池意現在沒有什麽玩鬥地主的心思，卻不想掃了他們的興致，還是坐了下來。

玩到快十點，幾個小的才散了場，大人們還在繼續打牌，池意一個人回了房間。

打開電視看了幾個臺，都沒有特別想看的，池意幹脆開了電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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